4.这场酒喝完,太阳快落山了。月娘、阿萝帮着收拾、打扫完才回家。
“娘,你累了一天,快睡觉吧。怎么睡呢?小师父,我和你睡一床。”
“不行。”老娘道,“南灵师父睡我的床,我睡你的床。”
“那我呢?”
“去船上也行,去小满家也行,随便你。”
“娘,你太偏心了吧。”
“娘就偏心,你听不听话?”
“听,听。”二虎瞪南灵一眼,“小师父果然神通广大,刚来半天就把娘的心抢走了,我还很高兴。”
“混小子,啥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。”
“嘿嘿。小师父,话可是你说的,治不好娘的眼睛,我和你没完。”二虎笑着走了。
小和尚把手轻放在老娘的眼睛上,不停地拂动,嘴里念念有词,最后说道,“大娘,闭上眼睛安心睡吧,明天你的眼睛就好了。”老娘很快就进入了梦乡。
“好了,好了,我的眼睛真的好了。”老娘象个孩子高兴地大叫。
小和尚笑着下床,“大娘,看得清楚吗?”
“清楚,清楚,太清楚了!阿弥托佛,南灵师父,大娘怎么谢你才好呢?”
“大娘太客气了。有什么不舒服吗?”
“没有,我太舒服了。”
正高兴间,二虎回来了。他兴奋地拉着老娘左看右看,忽然放开老娘,趴在地上就给南灵磕头。南灵哭笑不得,只得上前拉二虎。二虎趁势抱住小和尚,小和尚极力挣扎,哪里挣得脱。“小师父,不,小兄弟,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二虎的好兄弟。”他抱起小和尚,呼呼转了两圈。
“小兄弟,你太轻了。娘,多做好吃的,要让小兄弟比我还结实。”
“要你说?快放开手。”老娘快步过来,先拍他一巴掌,“快给南灵师父赔不是。”
“对不起,南灵师父,南灵兄弟,我是太高兴了。”眼见南灵并无气恼的神色,嘿嘿一笑,“和尚也是人,南灵师父这么好,我认他做兄弟,难道不行吗?”
“不行。”
“行!”
二虎胜利地笑了,“爽快!象个男子汉。”
“什么事这么开心,说给二叔听听。”
“老二,早啊。”老娘道,“你瞧瞧,南灵师父把我的眼睛治好了。”
“不会吧?”
“谁说不是呢,我也不敢信。你看,我的眼睛真的好了。”
“哎哟,南灵师父,南灵师父,我这条腿全靠你了,你可不能偏心。老嫂子,你快给南灵师父说说。”
小和尚一笑,“大娘的眼睛本来就好好的,只是因为急火攻心才失明,很好治疗。你的腿……我说了你别生气,你要是找得到,我真能试试。”
王老二点头,“也是,也是。唉,你要是二十年前来就好喽。”
“老二,你糊涂了,二十年前南灵师父还没出生呢。”
“老嫂子,你是不能体谅我瘸子的苦楚啊,要不是这条断腿,我儿子都比我高了。唉!走了。”
“小兄弟,你会划船吗?”
“不会。”
“会撒网吗?”
“不会。”
“会……”
“愣小子,你会给人治病吗?”
“不会。”三人齐声大笑。
“小兄弟,我倾心教你,让你做好和尚,当神医,还是个好渔夫。”
“人家稀罕!”老娘瞥他一眼。
“去不去?去不去?”
“怕了你,去。”
“好。你稍等一会,我到五哥家借个小鱼网。我用的网太重,没捉到鱼,再让鱼把你给捉了去,那就划不来了。”
二虎快步跑到五哥家,老远就五哥五哥地喊。刚到门前,忽听屋里扑通一声,紧接着一根拐杖甩了出来。
“二叔,你……”
王老二跌在屋当心,慌里慌张挣扎几次也没爬起来。 “混小子,把拐杖拿过来。”
二虎不情愿地把拐杖递给他,王老二架起拐杖往外就走,一不留神又被门槛绊了一跤。二虎差点笑出声。王老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,走着咕哝着,“有什么了不起?要在当年,倒贴给我,我还不一定要呢。呸。”一口浓痰吐到地上。
“嫂子。”
月娘站在床边,手直抖,脸通红,还有泪痕。“狗东西,太不是人了。”
“他……我去揍扁他!”
月娘伸手拉住,“算了。”
“嫂子,这种人不教训教训他,他胆子越来越大。”
“算了……你有事?”
“哦,我来借小鱼网,带小和尚打鱼去。”
“小心点,别让他掉水里去。”
“怎么会呢?你,没事吧?”
月娘摇摇头,取了鱼网递给二虎,“去吧。”
“二虎,来,娘给你说个事。”
“你说呗,神神道道的,小和尚出去好一会了,我得去找找。”
“看,这是什么?”
“鱼眼。”
“你真是有眼无珠。这是珍珠。”
“珍珠?娘,你从哪弄的?”
“河蚌里。”
“那你也多弄点。”
“傻小子,你以为是河蚌就有珍珠啊?十来年了,就遇上这五颗。二虎,明天你去钟离镇(即今凤阳县城)把珍珠卖了。”
“等攒够一袋子,我再扛去卖。”
老娘乐了,“卖了珍珠好修观音庙。要是有余头,就买两块上好的花布料。”
“买那干什么?”
“你说干什么?都快二十了,还小啊?”
“又说这事。有娘就够了,我不要媳妇。”
“心口不一。晚上做梦都阿萝阿萝地乱喊。”
“真的?”二虎的脸腾地红了,“你可别往外说啊。”
“混小子,你呀。”
“娘,昨天你也看到了,小满和阿萝多要好,他俩才般配。”
“你哪点比小满差了,唉!”老娘叹口气,眼里泛起泪花。
“好了,好了。听你的。我去找小和尚了。”
“什么小和尚,多难听。不许乱叫。”
5.次日,二虎起个大早。把五颗珍珠贴身藏好,带上老娘备好的干粮,扯开大步,一路西南向钟离镇赶去。一口气走了四、五十里地,正走之间,迎面遇上一位裙带飘飘的美貌女子——只怕梦里也梦不到如此美丽的女子!
二虎垂下头,快步让到右边。奇怪,那女子偏偏也走这边。二虎再让到左边,那女子偏偏也过来了,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。二虎的心砰砰乱跳,抽身又让到右边。那女子索性展开双臂,笑盈盈地拦住去路。
“你……”
“小哥哥,这么忙着赶路,要去哪里啊?”
“去钟离镇……走亲戚。”
“为什么不看我?我很丑吗?”
“不,不。我……你要帮忙吗?”
女子笑了,“你真英俊!”
二虎的脸红到脖颈,抬腿要走,又被女子双手拦住。大路不给走我走小路,二虎飞快地拐向小路,那女子却抢先拦在他前头。眼看撞到一起,二虎急忙撤步,脚下一滑,扑通摔倒。女子咯咯笑着,伸手搀扶。二虎双手撑地一翻身,躲过女子,站起来就跑,却被女子一把扯住衣服。
“小哥哥,看你慌的,我很可怕吗?”女子边说边为他掸去身上的灰土,二虎仿佛木雕石刻一般,立在那里一动不动。
“小霞!”一个闷雷似的声音传来,女子浑身一颤,“小哥哥,等会儿我再找你。”在二虎脸上轻轻一吻,转眼不见了踪影。
二虎呆立许久,才摸着脸颊转头四望。是个梦吗?青天白日的,不可能!鬼,他见鬼了?这么美的女子会是鬼?她的嘴唇是热的,她呼出的气暖暖的,很香!
二虎在脑子里解着一团乱麻,脚下一直没停,又走了十多里地。前面有两个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走着。
“俗话说得好:常在河边走,哪有不湿脚的。这小子整日里寻花问柳,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妇女,这回得到报应了。”
“才不呢。李大少临死前还念叨呢:小霞,我的心肝,我死了也值。小霞,多陪我一会,再多陪我一会。”
二虎听他们说出小霞的名字,心里咯噔一下,急忙放慢脚步,紧随其后,侧耳细听。
“哈哈哈,真是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风流。这小子。”
“你呀,你就不想想,李大少是什么人,从小就在女人堆里混,什么样的女人每见过。这一回到死还对什么小霞念念不忘,这女子还了得啊?”
“乖乖隆地东,一定漂亮得一塌糊涂。”*
“用脚指头也该想得到。哎,你知道掏心魔的来历吗?”
“这你也知道?可别吹牛啊。”
“信不信由你。掏心魔第一次害人是在殷涧镇。”
“知道,钟离镇南七、八十里地。”
“殷涧镇上有个无赖,一人吃饱全家不饿,扛着一对拳头专门欺负弱小。他一看见掏心魔就眼馋得口水流了八尺长,巴巴地上前调戏。那女子生得人间少见,却是狗屁不通。无赖象捡了宝贝,大中午就把女子拉到他的狗窝干那事。无赖念念不忘年轻时相好的小霞,就狂喊小霞小霞。掏心魔后来就自称小霞了。”
“说得有鼻子有眼,好象当时你就在跟前看着似的。”
“什么意思?罢了,口干舌燥的,不说了。”
“卖什么关子呀?大不了中午多敬你两杯。”
“李财主是出了名的铁公鸡,我们这些穷光蛋没钱出礼,打井(放棺材的土坑)、抬棺干个力气活,给顿饱饭就不错了,还想酒喝,美得你!”
“这我倒忘了。接着说,接着说。”
“嘿……那无赖边忙活边叨叨:我的心肝宝贝,就跟着我吧,我让你好吃好喝过好日子。我是真心喜欢你,不信,我把心扒出来给你看。小霞就问:真的?无赖手指胸口:就这儿,你扒出来看看。小霞伸手就掏,扯出一大把狼心狗肺!”
“害人必害己,现世报!”
“一腔子血啊,喷得到处都是。小霞伸出小舌头舔舔,味道很好,就把无赖掀过来,大口大口地喝……”
“我的娘哎!”
二虎听得头皮发炸:小霞说过还来找他……掏心、喝血!跑了七、八十里路未出汗,这一下浑身湿透。
二虎越想越是心惊,等他拿定主意上前打听仔细,抬头一看已不见人影,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急忙转头四望,这才松了口气:那两人已拐弯走向一个村庄,庄子上人来人往都带着白孝巾,隐约传来凄厉的唢呐、鼓乐之声。
“真该死,为什么告诉她自己是去钟离镇?这下死定了!慢,小霞并非见面就掏心,而是……我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和这种害人精做那种事!既是害人精,就要除掉她,对!男子汉大丈夫,顶天立地,为民除害!……小霞真美,她真是害人精吗?万一……”
忽而热血沸腾,昂首挺胸;忽而犹豫不决,伤气垂头。不觉间已是日落西山,明月东升。二虎在路边发现一棵大树,枝繁叶茂,若是藏在上面,绝对安全。他噌噌噌爬上去,骑在一个大树杈上,向后一躺,真舒服。
月光照着,微风吹着,蚊虫很少,二虎惬意入梦:阿萝和月娘已来到面前,二虎伸手去抱,二人忽而合一,变成南灵小和尚。小和尚面对面坐在他腿上,“二虎,你喜欢我吗?”
二虎深深点头,“可是,我们俩都是男的,你还是个小和尚。”
“我可以把你变成女的啊。”
“真的?”
“你不相信我?”
“我信,我信!”
小和尚紧紧地搂着他,嘴唇慢慢向他靠近。
他的嘴唇是热的!
二虎悚然一惊,睁开双眼:朦胧月色中,坐在他怀里的正是小霞!二虎大叫一声,向树下栽去,小霞一把抓住,二人安然落地。
“看你象个男子汉,胆子这么小。”小霞笑嘻嘻地看着他。
一听“男子汉”三字,二虎猛地挺直腰杆,“小霞,我告诉你,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。你能改邪归正,我就放你一条生路;你要不听,别怪我下手无情,今天我就为民除害!”
小霞咯咯笑出声,把头向二虎怀中一送,“来,快来为民除害呀!”
二虎牙一咬,眼一闭,抡起拳头猛砸下去,却砸在自己肚子上。小霞在他身后放声大笑,双手向下一按,二虎的衣服被剥了下来。
“住手!”霹雷似的声音响起,一条大汉立在面前。
“又是你,你到底要怎样?”
“我不许你再屠害生灵!”
“你凭什么管我?”
“我是你的叔父。”
“呸,做叔父的会不知道我名字吗?”
“早就告诉过你,你叫季言,我是你叔父季往。你从小被人拐卖,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你。”
“我爹我娘呢,他们是谁?他们在哪里?”
“他们,他们……”
“说呀,说呀。”
“小霞,听叔的话,只要你悬崖勒马,改邪归正,我保证让你过神仙的日子。否则,”
“怎样?”
“只怕你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“少废话!”
“你到底跟不跟我走?”
“不!”
“那我就杀了你!”
“来啊。”小霞往他面前一站。大汉铁拳带风向下就劈,眨眼到了小霞头顶,突然停住。小霞的右手却已插入他的小腹,她大喊一声,血糊糊扯出一大把肚肠。
大汉惨叫一声,抬脚踢开小霞,一只手把肚肠塞进腹内,一只手提起二虎转身飞奔。
“站住!看今天谁杀谁!” 小霞大喊,随后紧追。
季往一路西北狂奔,因腹部受伤,速度渐慢。他伸手在胸口撕开一道口子,低声道,“你往伤口处呼吸,别闷死了。”
二虎还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,季往已张嘴把二虎吞了下去,瞬间化作一头巨大的牯牛,放开四蹄,绝尘而去。二虎这才明白,慢慢调整身形,把头凑近伤口喘息,其间已吞咽了好几口季往的鲜血。
不知奔跑了多久,季往忽然长叹一声,猛然转身逼视着抢近面前的小霞。
“罢了,今天非杀你不可!” 季往向前急冲,小霞侧身躲过,季往牛尾一摆裹住小霞,甩了几圈,啪地一声摔到地上,小霞挣扎欲起,季往的一只牛蹄已虚按在她胸口,“我再问你最后一次,跟不跟我走?”
“你杀了我!”
季往的眼里落下两串大大的泪珠,“你到底要怎样才愿弃恶从善?”
“我要你死!”
“我死之后,你真能做到吗?”
“能。”小霞嘴里应付,已趁机脱身,双手在季往的脖子上狂抓乱撕,鲜血飞溅!季往连声惨叫,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。
“季言,记住……你刚才……说的话……”
小霞狂笑,“活着都管不了我,死了更休想!你这条笨牛!”
季往泪眼迷蒙,吐出最后一口气,说出最后一句话:“王母说得……不错,你……你果然……是个……妖孽。”
“王母?王母是谁?她凭什么说我是妖孽?我是谁?说,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?”小霞拳打脚踢地拷问,季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。
小霞坐在那里放声大哭,哭一阵笑一阵,笑一阵哭一阵,豁地起身,狂笑着向远处奔去。
二虎流着泪,慢慢撕开伤口,爬了出来。小霞真够狠毒,季往那粗壮的脖子被她撕得只剩一点皮连着。
季往舍命相救,就算他是妖怪,也是个好妖怪。二虎跪在季往跟前,给他磕了几个头,也不忍去动他的尸身,就以手为锨,取土掩埋他。
二虎不停地干着,老娘和南灵焦急等待的面容偶尔在脑海闪现。他万万想不到南灵现在会在张老爷的庄园里。
6.半天没见到二虎,南灵问了八百遍,老娘这才笑着告诉她原委。
“你们娘俩可真有意思,你心里只有二虎,二虎心里只有你这个老娘。”
“错了,我心里还有二虎的媳妇。”老娘看着南灵微微地笑。
“是谁?她在哪?”
“现在不告诉你。”
娘俩正唠着,屋里一暗,张先生带着他的跟班站在门前。
“南灵师父在,真是太好了,我家张老爷有请。”
“张先生,屋里坐。”
“不会吧,张老爷请我这个无名小和尚干什么?真是笑死人了。”
“客气!客气!南灵师父小小年纪就云游四方,绝非一般。老嫂子失明多年的眼睛都让你治好了,可见你非同凡响啊。”
“那又怎样?”
张先生哈腰一笑:“南灵师父,你知道我家张老爷家财万贯,富甲四方,在这方园百里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。只是有一样,张老爷有五位少爷,可惜都不长命,现在只剩下小少爷——他的智力还有点……你要是能治好我家小少爷,不瞒你说南灵师父,只要你能想到的,张老爷都能给你。”
南灵一笑,忽道:“那为我建一座庙怎么样?”
“小意思,小意思!”张先生哈哈大笑。
“我可不敢打包票,先看看再说。”
“那是当然,那是当然!南灵师父,那就请吧!”
老娘看她一眼,南灵向她一笑,走出屋子。
张先生和他的跟班一左一右随着南灵,说不完的赞美话,讲不完的恭维词。到了沱沟边上了船,平平稳稳地到了对岸,一乘小轿早已候在那里,南灵上了小轿,两个衣着鲜亮的轿夫抬起轿子,忽闪忽闪之间已进了张老爷的大庄园。
“张老爷亲自来迎接你了,”张先生打开轿帘大声道,“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。南灵师父,你好大的面子啊!”
张老爷五十上下,身材适中,白白净净的,蓄者漂亮的胡子,带着两个家丁笑微微地站在那里。看见南灵下轿,抢步上前,“南灵师父,辛苦了,请!请!”
“张老爷,你太客气了。”
一行人客套着进了客厅,宾主落座,香茶、水果早已备好。
“张老爷,你如此盛情款待,小僧心有不安。真人面前不说假话,小僧不敢再欺骗老爷了。”
张先生和张老爷一愣,南灵接着道,“小僧出家前家境贫寒,吃了上顿没下顿,父母为了让我活命,这才狠狠心把我送进寺庙作了和尚。命是保住了,只是庙里的生活太清苦,年纪轻轻的,我哪里受得了,就偷偷跑出来混个好吃好喝。张老爷,对不住了。”
张老爷哈哈一笑,“没关系,南灵师父,我喜欢爽快人。”回头看了张先生一眼,“怀忠,”
“哎,哎,张老爷,”高高大大、肥肥胖胖的张先生转眼间仿佛缩小了十倍。
“这就是你给我请的高僧吗?”
“老爷,老爷,莫,莫听他的。”张先生转身对着南灵不停地打躬作揖,他的腰仿佛是弹簧做的,“南灵师父,南灵师父,你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恨,你可不能害我啊,南灵师父,”
南灵一笑,“我刚才说的也不是假话,只是我运气好,遇到过一位得道高僧,他传授了我一点法术,也不知是否有用。丑话说在前头,万一治不好小少爷的病,张老爷也不会把我当成骗子打了出去。”
一句话说得大家全笑了。
“好说,好说。” 张老爷端起茶杯,“痛快,爽快。南灵师父,你放心,冲你这么个聪明劲,我答应你,治好治不好,我都会以礼相待。怀忠,去叫小少爷。”
“哎,哎。”张先生点头哈腰地出去,不一会领进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子,二十多岁,衣着华丽,脸上笑眯眯地。
“快说快说,有什么好玩的。”
“平儿,过来拜见南灵师父。”
“哦,拜见南灵师父。哎,你的头发呢,光光的,好看!”说着伸手就去摸,南灵向后一闪躲过。
“别胡闹,坐下。”
“小少爷。”南灵站起来行礼。
小少爷不理南灵,不住声地说,“好玩好玩,我也要光光的。”
张老爷摇摇头,“南灵师父,多多包涵,这孩子一直这样,二十五六岁了,就和小孩一个样。唉!”
“这个病是从娘胎里带的,马上治好可不容易。”
“这病能治好,南灵师父?”张老爷大喜,“来,喝茶喝茶。”
南灵一笑,“我要对这个病再熟悉熟悉,快则数月慢则几年,应该能治好。”
“太好了太好了!”张老爷连声道,“只要能治好小少爷的病,南灵师父,你要天上的月亮,老爷我都有办法摘给你。”
“张老爷,南灵师父想请你给个他建一座庙。”张先生抢先道。
“行,”张老爷顿了一下道,“我先把庙建好,南灵师父,让你看看我的诚意。”
南灵笑道,“我相信张老爷。”
“怀忠,明天出去看看,先把建庙的地方定下来。”
“张老爷,那片柳叶地你还记得吗?上回我给你说过。”
“哦,知道了。有空我去看看,应该不错。南灵师父,这事就这么定了,好吗?”
南灵笑着点头。
“怀忠,去把上次带回来的绍兴女儿红拿来。”
“哎哎。”
“我也去我也去。”小少爷说着,颠颠地跑了。
“南灵师父,此地是个偏僻的小地方,没什么山珍海味招待你,只有本地的时令小菜,请别见怪。”
“张老爷,你太客气了。”
“我在想,你这样一个脱俗的高僧,住在什么二虎的家里,那哪是人待的地方;几个人,更是鼻歪眼斜、粗野无知,实在太委屈你了。我们家不算太富有,还能为你专门准备一个院子,再派两个机灵的下人伺候。你放心,吃穿住用总比那边强上千倍万倍。南灵师父意下如何?”
“多谢张老爷关心。佛家讲究缘分,万法平等;贫富之分,条件好坏都不重要。我与二虎家很有缘份。鼻歪眼斜的倒真有一个,就是王守银,他和你家张先生很谈得来。”
张老爷一笑,“南灵师父,我没有别的意思。一是怕你受委屈,二是方便你为犬子治病。”
“张老爷放宽心,小少爷的病包在我身上。这样吧,我就在你家住一个晚上,仔细查看一下小少爷的病情。”
“好好!”
“不好了,不好了,张老爷,”张先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,“小少爷他,他,”
“小少爷他怎么了?”
“他闹着要剃光头,头发都剪了一大把。”
“混仗,你们都是死人,由着他胡闹?”张老爷站起来边走边骂。
乱了好一阵子,好歹劝住了小少爷。那边酒菜已备好,下人来请吃饭。
张老爷紧紧抓着小少爷,笑着请南灵先走。
一张大大的八仙桌摆满了鸡鸭鱼肉,杯盘碗筷极为精致考究。
“娘,爹又骂我,呜呜呜”小少爷见了桌旁的老妇人大声哭嚎。
“乖,不哭,娘的心肝。”老夫人让小少爷坐在自己腿上,搂着他。
“娘,你喂我吃。”
“好好!唉!”
“别叹气,平儿有救了。这就是南灵师父。”
“南灵师父,请坐。这么多年了,我也不指望完全治好,能让他稍微通点人性我就念阿弥托佛了。哎哟,乖儿子,坐椅子上好不好,娘的腿快被压断了。”
“我不嘛。我就喜欢坐娘怀里。”
“下来。”张老爷低声喝道。小少爷白了他一眼,不情愿地坐到椅子上。
“张老爷,有件事我想麻烦一下。” 南灵道。
“请讲。”
“我来好长时间了,晚上还要住在这,怕大娘在家会很担心。”
“对,对。怀忠,派个人去说一下。”
“怀忠,”老夫人忙道,“顺便带几个菜给她尝尝。”
“不错,不错,怀忠,快去办吧。”
张先生答应一声,出去了。
“多谢张老爷,多谢张老夫人。”
“应该的,应该的。南灵师父,吃完饭,让平儿和怀忠陪你在我家转转,好吗?”
南灵点头。
“好啊,出去玩了。喂,小光头,我带你去看天雷阵。”小少爷兴高采烈。
“天雷阵?”南灵很迷惑。
“哈哈,真傻,真傻,天雷阵都不知道。天雷阵就是……”
“先别告诉他。南灵师父,我先卖个关子,你去看了,保准吓你一跳。”
7.小少爷急着炫耀天雷阵,饭也懒得吃了。刚放下筷子,就急不可待地拉着南灵向外走。张先生带了两个家丁随后赶了上来。
小少爷快步跑在前面,不停向后挥着手,“快点快点。”
“你们两个跑快点,保护小少爷。小少爷要是有个闪失,就扒了你们的皮。”张先生道
“是是。”两个家丁急忙撵上去,一左一右护着小少爷。
“若非亲眼所见,打死也不信二十多岁的人,和六七岁的孩子一个样。”
“嘿……小少爷十八岁时,张老爷给他娶了个媳妇,披红挂彩、磕头拜堂进洞房,他玩得很高兴,谁知进了洞房他就向新娘子要奶吃,吃不到奶水就生气,把新娘子撵出洞房,门一闩,自己睡了。”说到这里,张先生笑得直不起腰。
“无聊!有什么好笑的?”南灵正色道。
“装什么正经?和尚乃是色中急鬼,你……”
“你再胡说八道,我就回家。
“不说不说。哎,莫非你和那小子一样,都还没开窍呢。哈……”
南灵不理他,独自向前走。张先生忙追上来,“南灵师父,我这个人好开玩笑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南灵哼了一声,张先生接着说道,“可怜天下父母心,张老爷、张老夫人为了这个,肠子都快愁断了。张老爷怀疑上回给小少爷挑的媳妇太普通,让我留意找一个绝色美女,那时说不定小少爷就……嘿嘿,还真让我找到了。”
“是谁呀?”
“小光头,快呀,看我的天雷阵!”小少爷奔了回来。南灵听到隆隆的声音,更感到脚底地剧烈的震动,很是奇怪,跟着小少爷紧跑几步,看清楚了:前面是一大片空阔地,全用青石板铺得平平整整,八匹健马拉着两个半人高的石磙,在青石板上飞奔。一个石磙跟着一个人拉着缰绳。
“他们在干什么?”
“什么也不干,玩!”张先生笑道。
“是我想的点子。”小少爷骄傲地说,撒腿又向前跑。
“快让小少爷回来,震坏了耳朵,你们俩吃不了兜着走!” 张先生喝道,回过头一笑,“小少爷看见人家用石磙打场好玩,就吵着要个更大的。张老爷二话没说,立马让石匠凿了这两个大石磙,花了几百两银子买青石板,又派四个人早晚轮流牵着马,没日没夜转圈跑。”
“张老爷真是太过溺爱,也不为周围的人家想想。”
“逗小少爷开心不假,更是让周围的人家受不了,赶紧滚蛋。”
“这是为什么?”
“张老爷看上这块地,可村里住的都是张老爷的近亲,碍于情面不好来硬的,所以……嘿嘿,这招还真管用,人快跑光了。”
南灵摇摇头,“那牵马的人受得了吗?”
“早震聋了,张老爷赏他们一口饭吃就不错了,还想怎样!”
“小光头,好玩吧?”小少爷回来了。
“一点都不好玩。!”
“噫,你有毛病吧,多好玩啊,你问问怀忠。”
“我的脑袋被震得嗡嗡响,你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到。小少爷,快跑吧。”张先生扮个鬼脸,双手捂住耳朵,拔腿就跑。
“不准捂耳朵,”小少爷开心地追,“快把手拿开!”
张先生闷头跑了好一阵,才一屁股坐倒,“哎哟娘哎,累死我了!”小少爷抢到跟前,去掰张先生的手,张先生趁势把他抱到怀里,伸手挠他的胳肢窝,小少爷笑得喘不过气来。
“小光头,你累吧?带你摸灵石去。”
“小少爷真聪明,我都忘了。南灵师父,累了、醉了、大病、小病,只要一摸灵石,全都好了。有病治病,无病强身,有舒筋活络、滋阴补阳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,笑死人了。真有这种灵石,小少爷的病早就好了。”
“没办法,除了小少爷的病,别的都能治。”
“那你就把灵石搬回去,做饭桌、做凳子、做床板,让小少爷……”
“你以为张老爷想不到?别说搬了,拿一小块回家都不行,必须马上送回来,不然全家人头痛欲裂,上吐下泻。多少人都试过。”
“真的假的?”
“真的真的,我拉了一大床呢。”
“真恶心。”南灵道,小少爷却开心大笑。
“到了到了,我带你去摸。”小少爷拉着南灵的手向前走。
前面有一座门楼,正中题写三个大字:药王庙,书者:张富贵。几个字龙飞凤舞,很有个字样儿。门楼旁边是两间红墙绿瓦的房子,里面三、四个人见有张先生陪着,知道来头不小,列队在门楼下迎接。小少爷不管他们打躬作揖、满脸媚笑,拉着南灵向里就走。张先生本想进屋喝杯茶,享受享受,见此情景只好跟着往里走。
“张先生,药王庙里一点草药都没有啊?”
“算你眼尖。刚才不说了嘛,灵石能保治百病,还要草药干什么?”
“看,这就是灵石。”小少爷手摸灵石闭上眼,“啊——啊——真舒服。你试试。”说着把南灵的手按在灵石上。灵石里一股清凉而温润的气流,绵绵不尽地顺着手指渗入身体每一块肌肉、每一条血管,所有的不通、不畅、不舒服一扫而光,象服了大补丹,顿时精神抖擞,舒畅无比。
“果然名不虚传!”南灵仔细观察,灵石呈黑褐色,或大或小,倾斜着并排插入地下,历经风霜雪雨的洗刷侵蚀,变得晶莹滑爽,比婴儿的皮肤还要细腻。放眼望去,连绵起伏一里多地。南灵手摸灵石,仿佛感觉到灵石和人一样有脉搏跳动。心中暗道,“奇怪!这是怎么回事?”
“你不知道,灵石帮助张老爷做了件大好事、大善事!”张先生道。
“怎么回事?”
“这灵石已存在多年,是张老爷独具慧眼,发现灵石奇特功效,让它为方圆百里的百姓们治病解困,造福一方。”
“老百姓到这里治病,不收银子?”
“开始是。后来人太多,拥挤打闹,还出过人命,更有人趁乱偷灵石。没办法,张老爷才派几个人在这里维持秩序,象征性地收点银子。”
南灵叹口气,“明白了。开始不收银子,是逼走附近的郎中……”
“南灵师父,你误会了。这些郎中全无半点真本事,只靠三寸不烂之舌坑蒙诈骗,老百姓深受其害。有了灵石,哪里用得着郎中。识相的或改行或外出;有几个不识相的,还想在这里骗钱,张老爷自有办法对付他们。”
“哈哈,我不累了,怀忠,我们还去哪玩?”
“小少爷,再不回家,老爷和夫人该担心了。”
小少爷嘟囔着嘴,手按下嘴唇想了一会,“小光头,带你去看我家大仓库,好多大狼狗,连我都敢咬。”
“大仓库的确好玩,今天没带钥匙……”
“小光头,你知道我家仓库钥匙有多少吗?”南灵摇摇头,“怀忠,告诉他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驴驮钥匙马驮锁,谁能数得清。”
“一个仓库而已,会有那么多钥匙?”
“哈哈,一个大围墙圈了十几亩地,正中间盖了几十间房屋。屋套屋、门套门,进到里面就象进了迷宫,外人进去,转个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出来。”
“不就是一个仓库嘛。”
“对,是一个仓库,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?”
“粮食呗。”
“小笨蛋,银子。”小少爷指着南灵咧嘴大笑。
“银子仓库?”
“对喽。拉大院墙,养二十只大狼狗,就是防止晒银子时有人去偷去抢。”
(张百万晒银子的地方至今仍叫晒银滩,今属双忠庙镇。后来张百万遭灭顶之灾,周围百姓到此哄抢银子,见锁砸锁、遇门劈门,忙活三日一块银子没找到。最后把房屋全部拆了,才发现一个巨大的地窖,里面堆满白花花的银子。)
南灵心里惊讶无比:银子竟然多得发霉,要用十几亩地来晒银子?
“怎么,你不相信?”张先生很是得意。南灵摇头,心想:以张百万的心机和手段,应该能聚敛这么多家财,只是……
“张先生,张先生。”远处飞奔而来两个家丁。
“什么事?”
两个家丁浑身是汗,气喘吁吁道,“张老夫人担心小少爷劳累,在家坐立不安,张老爷让你快带小少爷回去。”
“知道了,你们快回去禀告老爷,随后就到。”两个家丁登也没打,转身就跑。
五河草根作家刘景良先生长篇小说——《仙女传说》(4-7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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